到了黎明时,建康城里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,许多树木的树枝不堪重负,时不时的发出了折断声。
建康城里绝大多数人都起得比平时早。
要出门的人是担心路上难走,有闲情雅致的人是早早的就想起来看雪景,还有不少住在旧屋里的人则是急着将屋檐上的积雪也清下来些,否则要是压塌了屋顶,这个冬天便真的难过了。
有种说法,是好的羊肉用刚刚下下来的干净的雪煮,滋味会更加特殊和鲜美。
这黎明时分,建康城里所有卖羊肉羊汤的店铺的老板都是喜上眉梢,早早的就吃了大补药一般睡不着觉,平日里他们的生意虽然都不错,但在这建康城里,平时早点还是以汤面、黍米粥唱主角,但今日雪来,注定是他们的羊汤唱了主角。
皇城南边最靠近皇城城墙的一处小胡同里,有一家胡麻子羊汤店。
这家羊汤店也在建康城开了三十几年,门脸虽小,但在冬日还有些名气。
除了羊汤煮得不错之外,他家的薄烙饼也是一绝,吃羊汤时配上这微咸的烙饼,不仅饱腹,而且让人浑身暖意自生,说不出的满足。
胡麻子羊汤店的老板真的是个麻子,不过三十几年前他刚刚做时是个年轻的麻子,但现在已经是个老麻子。
他今日里平时起得大约早了有半个时辰,但当第一锅烙饼才刚刚烙好时,店里就已经来了第一批客人。
这批客人有五个人,是一起来的。
这五个人之中最年轻的有约莫三十岁上下,年纪最大的看上去是五十余岁,两鬓已经飞白。
这五个人都是建康城里人的装束,举止和说话都看不出异样,但胡麻子见得人多了,一眼就看出这五个人不是普通人。
这五个人虽然神情自若,但即便其中看上去最为和善,嘴角始终带着微笑的那一个人,都始终给他一种有些肃杀的感觉。
而且这些人身子骨似乎要比寻常人强健得多,但体态却反而更加轻盈,那些寻常的江湖人物可也没有给他这种感觉。
尤其是当他给这些人打羊汤的时,他总觉得这些人的身外好像暖烘烘的,有个气团裹着,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有种错觉,好像他这羊汤店外的很多雪花飘舞都和以往不一样。
这五个人的心事也很重,喝羊汤吃饼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交谈,他们似乎只是在等着什么事情,等着什么人。
有一辆马车也闯进了距离这间羊汤店不远的胡同。
这辆马车并不是急着出城,而是就在那条胡同里靠边停了下来。
马车的车厢是黑色的,停的时间一长,雪堆积起来,便变成了白色的。
这辆马车中人和羊汤店里这五个人都各自不知道对方的存在,但这辆马车中人和羊汤店这五个人对于城中那些主事的权贵而言,比起其余的江湖人物和修行者要重要得多,所以他们很清楚今日之局可能很顺利,但也可能异常的凶险。
他们也很清楚,围绕着这药局的几片街巷,数十条胡同里,隐匿着很多远道而来的亡命徒和修行者。
羊汤店里的五个人之中,年纪最大的那名五十余岁的男子吃东西吃得很慢,吃得很细。
倒不是细气,不是吃惯了好东西觉得这种早点也就十分的普通。
他给胡麻子的感觉,就像是吃了这一口,说不定就没有下一口那种分外珍惜的感觉。
他每吃一口烙饼,都会细细的咀嚼,咀嚼得让胡麻子自己都觉得口舌生津,他喝羊汤的时候也是分外的慢,就好像那些暖烘烘的羊汤是烈酒一样,要顺着喉咙如丝的慢慢下肚。
他一直没有抬头东张西望,但一碗羊汤快要见底的时候,他却抬起了头,朝着远处的街巷看了一眼,然后举起了盛放着羊汤的碗,就像是喝酒时祝酒道:“愿来年大丰,愿一切顺利。”
他说完这句,便是一举碗将碗中的羊汤全部喝下了肚。
其余四人骤然也是深色肃然,也同时举碗,道:“愿一切顺利。”
这五十余岁的男子放下了空碗,有些出神的样子,却是又轻声的祝了一句,“如此洁雪,愿少染些血。”
有着新会郡口音的那名修行者站在了雪中。
他抓起了一把雪,用力的捏圆。
然后他蹲了下来,和小时候一样,把这个雪球按在雪地里,不断的往前滚去。
这个雪球就渐渐的越滚越大,比马车的车轮还大。
再滚个小的堆上去,就可以做个雪人了。
这名有着新会郡口音的修行者看着这个滚大了的雪球,他没有再去滚一个略微小些的雪球,而是莫名的笑了起来。
他笑得就像是个真正的疯子。
一间阁楼上,一名身穿便服的官员伸手接住了一只飞来的鸽子,将鸽子脚上绑着的信笺打开看了一眼,便对着身后阁楼之中轻声说道,“出来了。”
……
天色刚亮。
到处积雪,却显得白晃晃的。
一名年轻人持着一柄黄纸伞,踩踏着积雪从御药局里走出,朝着数里开外的药司药库行去。
昨夜在下雪之前,有一批药物正好送到,其中有不少甚至来自眉山。
那批药物据说已经是眉山一带的最后出产。
有些药物在往年并不珍惜,但随着这灵荒的持续,无法再生长,却恐怕要自然灭绝。
这名年轻人在走到距离那药库还有一里半左右的迎龙巷时,他停下了脚步。
他被人堵住了。
堵在巷道那头冷冷的看着他的人就是那个来自九真郡的修行者。
这名九真郡的修行者,穿着长袖的棉袍。
这副装扮让这名九真郡的修行者很别扭,而且这种从未见过的下雪天,站在积雪之中的感觉,也让这名九真郡的修行者觉得更为古怪。
所以哪怕他站在那里不动,给人的感觉也是说不出的别扭。
别扭还这样站着,那自然是有事。
所以这名药局里走出来的年轻人略微抬了抬伞沿,看着他,问道:“你有什么事?”
“我要那株在你们手里的红千岁。”这名九真郡的修行者说道:“有人要拿来炼药,但是整个建康只有这一株,被你们拿走炼完了,就没有了。”
“哦。”
药局里出来的年轻人平淡不惊的哦了一声,然后摇了摇头,“可是那株红千岁也不在我身上。”
这名九真郡的修行者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样的说话,而且似乎没有任何的火气,但他也不是喜欢多话的人,于是他想了想,说道:“那你也应该明白,我在这里堵住你,也不只是为了这株灵药。”毣趣閱
“那我换条路走好了。”
这名年轻人干脆的转身,似乎对方堵住路,他就换条巷子走,但就在他转身的时候,他身后的巷子口便已经出现了几个人。
“看来是走不了了。”
这名年轻人的眉头皱了起来,然后他认真的再转过头看着这名九真郡的修行者,说道:“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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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沈兄!”
“嗯!”
沈长青走在路上,有遇到相熟的人,彼此都会打个招呼,或是点头。
但不管是谁。
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,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。
对此。
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。
因为这里是镇魔司,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,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,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。
可以说。
镇魔司中,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。
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,那么对很多事情,都会变得淡漠。
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,沈长青有些不适应,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。
镇魔司很大。
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,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,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。
沈长青属于后者。
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,一为镇守使,一为除魔使。
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,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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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一步步晋升,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。
沈长青的前身,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,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。
拥有前身的记忆。
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,也是非常的熟悉。
没有用太长时间,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。
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,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,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,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。
此时阁楼大门敞开,偶尔有人进出。
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,就跨步走了进去。
进入阁楼。
环境便是徒然一变。
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,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,但又很快舒展。
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,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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