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正常情况,余子清哪怕带着万魂幡,带着个大鬼,想要解决一个九阶,甚至还要阻拦对方临死传回消息。
那必然没有那么容易。
想杀一個九阶,一个同阶强者,可能就能做到。
就像这个老太监,其实就是空有境界而已,让邗栋来,杀其如杀鸡,一口气杀五六个老太监,都不是什么难事。
可你让十个邗栋来,他也阻拦不了一个老太监传回消息。
也就是这老太监,想要传回消息,就只能去死。
他在这任人宰割,才给了余子清一次机会。
余子清能忍着这老太监在这看戏装逼,就是等这次机会。
如今一个九阶的化身,灰飞烟灭,不但苦修的力量消散,苦心经营得来的最关键的消息,甚至可能还有修行的感悟,统统都化为乌有。
余子清站在原地,长出一口气。
他拿出数十个秽气桶,手忙脚乱的收拢那些秽气。
巫双格的混元金斗里,凝练出来的秽气毒气,实在是有点太好用了。
好用到一个加强版的秽气桶,都只能存放一点点,多了秽气桶都有可能直接炸开。
收拢完秽气和毒素,余子清转头看向那头巨大的九尾妖狐。
它的双目之下,挂着两道血色的泪痕。
余子清没有怕它,因为自从假仇庆死了,他可能便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晓其惊天冤屈的人。
而且余子清不但不是这冤屈的制造者,还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局外人。
假仇庆恐怕早就明白了,他玩脱了。
那谣言就是一小团山顶的雪球,初始的时候,很小,可能小到一个小小的捕快就能将其掐灭。
可是等到其滚落,越滚越大,最后彻底失控,不但裹挟了大兑所有人的意,还裹挟了大兑本身的力量时,便是假仇庆这个始作俑者,便是兑皇,也绝无可能阻止了。
这九尾妖狐的躯体,都是强行凝聚出来的,根本没有肉身。
只有形而已,甚至都没有神。
它甚至都还没有完全定型。
这个九尾妖狐的形象,也仅仅只是,大家都这么认为的而已。
真要让这个九尾妖狐彻底定型,彻底化作一个实实在在,存在于世间的东西。
那其实也特别简单。
只要这世上再无任何一个人知晓其冤屈,它便真的化作了一头特殊的九尾妖狐。
余子清大概明白了,为什么假仇庆一直都待在白玉楼。
因为他窃据了丁卯城郡守仇庆的身份,窃据的郡守大印,他必须让封印的循环流转到九尾妖狐出现之后,便立刻让其再次恢复到封印内时间的起点。
只要他这个始作俑者一死,九尾妖狐便会真正成形。
那记载之中的辰妃,便真的成为妖妃了。
可惜,他不敢死,不想死。
假仇庆根本不愿意,搭上自己的性命,让这件事尘埃落定。
而偏偏九尾妖狐出现的根,存在的根,就是那惊天的冤屈。
假仇庆又一定死定了。
如此就这么僵持着,一直僵持到现在。
余子清看着那巨大的九尾妖狐,在看清楚了真相之后,纵然是铁石心肠的大恶之辈,怕是都会生出一丝怜悯之心。
它无肉身,无神魂,无意识,却还是有本能在。
它的本能,就是沉冤得雪。
所以它没有伤余子清。
余子清飘了起来,跟那巨大的九尾妖狐对视着。
“我会亲手在史书上书写上事实真相,帮辰妃昭雪。
幸好大兑已经没了,不然的话,我恐怕也没能力做到。
而且,有朝一日,我会将这段事迹,传告天下。”
九尾妖狐的腹中,黑气翻腾,假仇庆的神魂在其中翻腾,遭受了半晌折磨之后,忽然间,他的神魂崩灭,一缕轻灵之气溢出。
哪怕在九尾妖狐的腹中,那一缕轻灵之气,也半点污浊也没有沾染。
九尾妖狐张口一吐,将那一缕轻灵之气送到余子清身前。
只是靠近,感受其中的气息,余子清便感觉五感通畅,意识变得一场清明,呼吸之间,都有清气上升,浊气吐出之感。
若是将其纳入体内,炼化之后,化作道基,再行炼气,那便是铁板钉钉的九阶之基。
辰妃几乎从未修行,便能有四五阶的修为。
若是安心修行,不假外物,不恋红尘,她至少也能抵达九阶巅峰。
神魂之中,天生就有这种先天的轻灵之气,她渡劫都会比旁人容易许多倍。
哪像老羊,渡个化形雷劫,都搞的跟九阶强者渡劫似的。
只可惜,这等天生的天之骄子,却没有专心走修行之路。
也正因为如此,那假仇庆都快嫉妒疯了。
他得到了这个东西,若是将其炼化,那起码就是九阶巅峰打底,十阶也大有希望。
只可惜,有九尾妖狐在这,冤屈的锚点就在他身上,他绝无可能炼化这一缕得自辰妃的轻灵之气。
面对如此宝物,余子清却轻轻摇了摇头。
宝物谁都想要,他甚至比很多人都贪婪。
可惜,为了这个东西,死了多少人,最重要的,这还是在辰妃遭受折磨之后,从其神魂里,硬生生的抽出来的。
若是天生的宝物、法宝、材料,那还好说。
这个就算了。
他不想以后每一次看到这个,眼前都会浮现出辰妃遭受折磨,被抽出神魂,被折磨到神魂湮灭,眼神里却没有半分责怪的画面。
“这本就是你的,我不要,我这人心善,怕我心里过不去。”
九尾妖狐不理解,它压根没有意识。
余子清将那一缕轻灵之气,轻轻没入其体内,一只手抵着它的眉心。
“我现在就去帮你昭雪,你等着。”
余子清离开了封印,留下了大鬼和万魂幡在这里。
大鬼看着九尾妖狐,单膝跪地,闷声道。
“三百年前,丁酉城便有辰妃的谣言。
我虽觉得天高地远,与我关系不大,嘴上却也曾说过,大兑变成这样,指不定传说就是真的。
后来也曾随波逐流,觉得大家都这么说,就应该是真的。
想来,你之中也有我的一份意在。
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愿作恶,不曾作恶,对得起良心。
未曾想,我自己也是作恶的一员。
我与大人征战诸多封印,大人曾说,我看事情太简单,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。
没有人真的清清白白,便是白莲花,其下也是布满了看不到的污泥。
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,便已经是凤毛麟角。
如今……
对你不起,请受我一拜。”
霎时之间,便见无数的饿死鬼浮现,向着那九尾妖狐躬身一拜。
数百年,每一个人的一份意,积攒到最后,众口铄金,积毁销骨。
九尾妖狐双目之下的血泪痕,微微绽放着一丝光芒。
而另一边,安史之书前。
余子清手握朱笔,看着流淌着光辉的那一页书。
“你若阻我,那我们现在便一拍两散。
我知晓,纵然大兑在,想要平反,也不是兑皇一个人可以乾纲独断。
但问题是,如今大兑不在。
我,便是这乾纲独断之人。
我手中朱笔,要书写的便是真正的历史。
也是要化解一个冤屈的封印。
我心有一团火焰,意志不可动摇,朱笔便是刀锋。
便是大兑还在,也拦不住我!”
余子清手中朱笔,光华大作,心中愤愤,似是与那历史,融为一体,化作血色的墨。
直接刺穿了那一页书上的光辉。
大笔一划,直接将之前的记载打上一个血红色的大叉。
“丁卯两千二百年,末代兑皇宠信奸佞千门门主。
以至于奸佞以神通,传谣三百余年。
辰妃为救三百年大旱,甘愿赴死。
其神魂被奸佞抽出,炼一缕轻灵之气,其肉身化魃。
魃受天火灼烧,月余不熄,得龙舟大雨,恢复大地生机。
然谣言猛过真龙,裹挟万民之意,裹挟满朝文武,裹挟神朝之力,成势不可挡之势。
冤屈得其力,遂万众之愿,化九尾妖狐。
丁卯城郡守劝阻九尾妖狐,不慎陨落,奸佞窃据郡守仇庆身份,潜藏封印。
终死于九尾妖狐之手。
今,甲子城郡守卿子玉,以笔为刀,强改天之大谬。”
做完这些,余子清再次进入封印里。
封印里,九尾妖狐身上,一缕缕黑气不断飞出,其怨气不断的消散。
九尾妖狐低头行礼,其身形慢慢的化作虚无,慢慢的消散。
隐约之间,余子清仿佛还听到一声似有似无的谢谢,随着九尾妖狐一起消散。
连同余子清再次还给九尾妖狐的那一缕轻灵之气,也一同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余子清站在原地,长长的吐出胸中一口浊气。
若九尾妖狐存在的根基,不是那冤屈,余子清是真想将其带回锦岚山,镇守山门。
耗费如此强大的力量,强行凝聚出来一头强大的九尾妖狐,又耗费更强的神朝之力,将其封印。
大兑如此肆无忌惮,透支神朝气运,真是活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落。
他们透支的都是未来的潜力,以后都需要偿还的。
就如同不顾一切的超前消费,后面肯定会如同滚雪球一样,越来越还不起,直到彻底破产,彻底崩溃。
大兑的封印之法,本意上其实都是好的,适当的用,的确妙用无穷。
他们的容错率会远超其他神朝。
可惜,不适当的用,后果也是灾难性的。
余子清看着封印的世界开始倒卷,带着万魂幡离开这里。
再次站在安史之书前,余子清拿出大印,重重的盖了上去,盖棺定论,尘埃落定。
那一页上流转的光辉,不断闪烁着,逸散开来,扩散到整个丁卯纪年绝大部分封印里。
白纸黑字上,一股神威浮现出来。
虚空之中,庞大的力量,源源不断的凭空出现,不断的灌注到安史之书里。
而余子清怀里,四个郡守大印,也随之飞出,鲸吞大量无形的力量。
大印之上,光晕流转,隐隐有虎啸龙吟之声浮现。
足足一个时辰,才见四个大印重新飞了回来。m.xbiquyue.com
余子清能感受到四个郡守大印上的威能,有明显的变化,却不明白究竟是什么,回头还得慢慢研究。
只是化解一个封印,便有如此大的变化,还是头一次见到。
侧面也能反映,这一个封印里透支掉的神朝气运,恐怕就是一个天文数字。
怕是丁卯纪年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封印,全部加起来,都比不上这一个。
当然也有可能,这个实在是太多了,加在一起,引起了质变。
“喂,你也看到了吧?感受到了吧?
这一个封印便抵得上前面上百个乱七八糟的封印了。
若是按照正常路子走,不灭了九尾妖狐就没法化解封印,就不能续写安史之书。
可若是不先更改了谬误,那辰妃的冤屈不得昭雪,封印也没法化解。
这就是个死结。
大兑都没了,目前就跟着我的想法走,才是最好的选择。
你不能抱着陈旧的想法和观念来看待问题,你得全力配合莪。”
例行跟安史之书洗脑,看着安史之书似乎是陷入了反应不过来的状态,余子清满意的离去。
等到余子清离去好半晌之后,安史之书才自动合拢,其上光晕流转,频繁闪烁。
再次来到地洞边缘,余子清站在悬崖边,对着下方的黑暗拱了拱手。
“多谢大哥上次给的符文,我这次才能转危为安,反败为胜。
这次来的匆忙,实在没带什么有意思的东西。
大哥你喜欢什么,我下次再给你带点。”
余子清先是道谢,顺带再看看巨佬理不理自己。
等了好半晌,巨佬都没鸟他,余子清只能转身离开。
这次来这里,看起来其实没得到什么好处。
就得到完整的千门八典,四本是假仇庆给的,四本是从老太监身上得到的,但里面的功法,余子清又不会去修行。
除了正典之外,七门近乎神通的秘法,好几个他也都是没法修行的。
这是正儿八经的炼气法门,想要将秘法发挥到极致,还得先修正典。
虽然名为千门,可实际上那正典,却是正儿八经的正统炼气法门,中正平和,不偏不倚,如同白阳圣典一样,都是正统之极的炼气法门。
这让余子清又想起了大兑。
可能很多传承久远的法门,最初的时候,都是极为正统,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。
后人修修改改,某些方面可能更好了,用法更多了,可夹杂的私心太多了,本质上就已经变了味道。
同样的一句话,不同场合不同人说出来的意思,都会有巨大不同。
更别说功法,编撰的时候,其内的意,稍有不同,便截然不同。
曾经的白阳圣典是如此,如今的千门正典也是如此。
这位千门门主手里的典籍,其内所蕴含的意,压根不是用在歪门邪道上的。
便是那门谣典,按照典籍之上记载和附带的意,也都是用在正道上的,战局、传讯等等。
这个时候的千门,也不是老千的千,取义千变万化之意。
最讽刺的是,这法门最初的雏形,还是一个太监整出来的。
先辈都没将法门用在歪门邪道上,后人却为了私心,用在了歪门邪道上。
最初余子清还以为这是门邪道法门,准备直接将其毁了拉倒。
跟着窥屏研习,才明白是自己狭隘了。
除了极少数正儿八经的邪道法门,剩下的哪个不是用之正则正,用之邪则邪。
最直观拿到手的好处也就千门八典了,余子清却已经很满意。
能让督主血亏,功亏一篑,那自己就是血赚。
自从大概查清楚辰妃封印里的内情之后,再确定了魃不回来了,余子清就推测,督主本尊应该不会来了。
他应当不会让他自己,陷入到可能永远被困在封印里的绝境。
而余子清也不会让邗栋放开对魃的控制,让魃来冒险,就为了可能会引来督主本尊。
相比之下,这个可能性太小了。
还是自己老巢的安全更重要一些。
预防有人狗急跳墙,不顾一切。
让邗栋离开,约等于锦岚山少了至少三个九阶镇守。
这被人成功抄老巢的概率,可是会直线飙升到红线之上了。
这里的事情结束,余子清拿出一个被封印的储物袋。
阴神睁开眼睛,血色的火焰喷出,再加上余子清指尖落下的黑火。
两种火焰一起燃烧,将储物袋点燃,很快就将其烧成了虚无。
储物袋之中,一口棺材跌落出来,被火焰包裹着,连同其内的一截残尸,一起被慢慢的化为虚无。
说将那假仇庆带出来,那就带出来。
哪怕带出来一截残尸,那也算将他带出来了,因为他就剩下这么多了,余子清可是把残余的全部带出来了,顺带着还搭上了一个储物袋和一口上好的棺木。
带出了封印,这交易就算完成了。
甭管这家伙是真死了还是假死,还有没有一丝丝有后手的可能,现在他都没机会了。
字面意义上的神形俱灭。
……
荒原之南,自从银湖禁地附近,开始恢复生机,辐射的范围也开始越来越大。
从最初只有一些生命力极其旺盛的杂草出现,便开始慢慢的出现了昆虫,雨后也会生出一些菌类。
再慢慢的,开始有一些飞鸟,迁徙的时候,也会落在这片范围。
再慢慢的,鼹鼠之类的小兽,也开始出现了,生机恢复的越来越快。
今日,这片荒凉的大地上,一只躲避猎杀者,从大乾边境,进入了荒原求生的白狐,正在简陋的巢穴里产子。
那略显荒芜的大地上,一座城池的虚影,仿若海市蜃楼一般浮现。
白狐探出脑袋看了一眼,看着周围扭曲虚幻的景象,惊慌失措的将脑袋缩了回去。
产子也变得极为不顺利,产下的一只弱小的小狐狸,却好半晌没有动静。
白狐舔舐着幼崽湿漉漉的身体,却怎么都不能让其恢复呼吸,也不见其动。
白狐拖着虚弱的身子,看着周围虚幻的城池,很多不好的记忆开始涌上心头。
它冲出了巢穴,飞奔逃走。
那巢穴里,没有呼吸的小狐狸身上,一缕轻灵之气凭空浮现,环绕着小狐狸转了几圈,最后化作一个九尾狐的虚影,没入小狐狸体内消失不见。
片刻之后,那尚未睁眼的小狐狸,长着嘴巴,发出了细微的嘤嘤声。
那飞奔出去的白狐,似是听到了幼崽的嘤鸣,犹犹豫豫了半晌,见到那虚幻的城池虚影,又重新消失不见了,它便重新飞奔回来,缩在巢穴里,再也不敢出去了。
那燃烧的火焰,哪怕只是虚影,都让其极为恐惧。
无人知晓,这片荒芜的大地上,发生过什么,有距离不远的强者,似有所感,可是将目光投射过来的时候,却什么都没有。
也无人知晓,这里便是曾经的丁卯城所在的位置。
太过庞大的力量,被一口气释放出来,仅仅只有一丝直接影响到外界,那也已经足够庞大了。
这最早来到开始恢复生机的荒原南部的生灵,愿意来化作其中一部分生机,其正好就在丁卯城旧址,便得到了天大的机缘。
仅仅一天,初生的小狐狸,便睁开了眼睛,看到了外面的世界。
它懵懵懂懂,却已经开了灵智,还有很多零零散散的东西,开始慢慢浮现在它的脑海里。
它第一个记起来的,便是有一个眼神柔和的男人,一只手摸着它的脑袋,静静的看着它,不知道说着什么,它不明白那些话的意思。
它只记得那个眼神,饱含着善意。
它吃饱了就开始沉睡,仿佛被看着,就会觉得安全,觉得温暖。
如今的荒原,很安全。
白狐,就可以说是这里最大的生灵了。
人基本不会来,也不会在这里活动,偶尔有修士路过,也是高来高去,遁光掠过天际。
对于这个弱小的,初生的小白狐来说,这便是天下最好的地方。
足够它慢慢的,安全的成长起来。
一个月的时间,毛茸茸的小团子,坐在巢穴门口,仰望着天空发呆。
它脑海中偶尔浮现出来的碎片,越来越多了。
它笨拙的从一个小土包上跳下来,想要学着碎片里的那只大狐狸一样飞起来。
可是总会摔个跟头,从小土包上滚落下来,滚成一个毛茸茸的小团子。
开启了灵智,就会开始思考问题,慢慢的,它大概明白了,它的母亲跟它不一样。
再看到满月的时候,它会本能的对着月亮吐纳,也本能的学会了隐藏自己。
脑海中浮现的碎片越来越多,都不连贯,也不清晰,唯一清晰的,只有第一个浮现出的那个人。
哦,那是个人,我为什么知道那是个人?
它从来没见过人的。
小小的脑袋里,装满了大大的疑惑。
它能感觉到,只有好好的隐藏好自己,然后不断的变得更聪明跳的更高,或者能如同那大狐狸飞起来的时候,才能解开这些疑惑。
……
余子清悄咪咪的走出了深渊裂缝,跟做贼似的,一路隐藏着身形,不动用任何力量,悄悄的回到荒原。
他从来没离开过锦岚山,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了,所有事都跟我余子清没有关系。
默念了一句之后,余子清直奔槐树林而去。
然而,刚到槐树林附近,就见一个黑影飞来。
余子清一拳轰出,便见那黑影喵了一声,惨叫着倒飞了出去。
“喵?”
草丛里,一只黑猫飞来,落在余子清的怀里。
感受到余子清一手将其托着,一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撸了起来,黑猫眯着眼,趴在那,蛄蛹了一下身子。
“我受伤了!没有月神的馈赠,我好不了了。”
黑猫抱着余子清的手臂不撒手。
余子清哭笑不得,还是顺手拍了拍黑猫的脑袋,给他了几颗帝流浆。
这家伙上来就挨一拳,就为了骗点帝流浆,至于么?
索性多给了几颗,黑猫眯着眼睛,胡须微微颤抖,就差笑出声了。
看到黑猫,余子清就知道,夏霜肯定也来了。
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。
之前请夏霜去演戏,顺便还想请夏霜来给魃看看。
魃的情况,恐怕还真没人能比席家的人更专业。
毕竟,他们之间纵然有差别,那也都是生机之火熄灭之后,转化成的另类生灵。
算得上是专业对口。
魃的情况,老羊这个自称阅遍琅琊书库的家伙,也没辙。
老羊的原话就是,他是研究活人的。
这死了的家伙,还能活蹦乱跳,化作特殊生灵的。
那些低阶的僵尸,就算了吧,它们跟席家的人和魃,完全就是不同物种。
想要研究,哪来的条件研究?
这种出现就必定是高手的家伙,有些死人甚至比活人的强者还有强,琅琊院拿脸去研究?
就像落歌天君那种存在,先不说有没有谁脑子被驴踢了,就说谁有本事把其抓回去研究?
余子清撸着猫,一路来到了槐树林。
槐树林边,不知何时,盖起来一座小院。
里长正跟夏霜坐在那里,两人面前摆着一副围棋的棋盘。
里长老神在在,慈眉善目,轻飘飘的落子,对面坐着的夏霜,拧着眉头,气息都有些不稳。
她拿起一颗棋子,便见那棋子忽然就被其捏碎。
她想去再换一颗的时候,就听里长慢悠悠的道。
“按照规矩,算你已经下过了。”
“哪有这规矩的!我都空了七八步了!”夏霜气息愈发不稳,咬着一口银牙,刚要再伸手。
便见坐在对面的里长,屈指一弹,一点劲力击中夏霜手肘。
明明不是很强的力量,却让夏霜的手臂都微微一抖,手也不由自主的缩了回去。
“静气凝神,你心浮气躁,如何修行?你不是想让我指点你么?那你也得听。”
余子清瞥了一眼棋盘,憋着笑。
这哪是空了七八步,起码空了十七八步了。
空了这么多,夏霜能赢才见鬼了。
难怪血压越来越高。
“你们什么时候来的?”余子清撸着猫,询问黑猫。
“来了好些天了。”
“哦,夏霜是不是挨揍了?”
“是啊,我说让她等等,别随便靠近这里,她不听,觉得在大离都城没打过瘾,憋着劲。
正好这边有高手,就来讨教一下,顺便等你回来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,要不是我说你让楼槐去传信,让我们来的,她就被打死了。”
“我不是告诉过你们,来了最好先说清楚,不要漏掉关键内容。”
“我记得呢,但是她没说清楚。”
“她原话怎么说的?”
“她说卿子玉请她来的。”
余子清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这招还是从席家学来的。
当时席扬说,去他家里,别说是席扬的朋友,会被打死,要说夏一星才行。
余子清一听这话,就赶紧学了过来。
没想到席家的夏霜,差点被席家的招数被坑死。
余子清当时可是让楼槐专门说的很清楚,话要说完整点。
余子清对夏霜那是肃然起敬。
这家伙肯定是故意,想找人练练手。
而里长这边肯定也不会真打死她,老羊可是在家的,别人认不出来,老羊肯定知道的。
肯定是里长手痒了,夏霜也一门心思想挨揍,两边都合意。
于是乎,夏霜被揍的很惨。
看看她现在这幅血压飙升,却只能无能狂怒,敢怒不敢言的样子,就知道了。
里长能发挥最强战力的时候,其实还是跟体修近身交手的情况。
被其他高手放风筝,反而会打的很难受。
余子清和黑猫,当着夏霜的面,在这一唱一和的揭短,夏霜黑着脸不说话,也不敢站起来反驳。
上一次忍不住不下棋了,直接掀棋盘,被打的很是凄惨。
要不是有好心的饿鬼告诉她,里长最近对力量的掌控有点问题,她都不知道,将力量控制到如此离谱的地步,竟然还是掌控出问题了?还是收着劲打?
因为怕全力出手,收不住手,把她打死。
自那之后,夏霜血压都快把脑壳爆开的时候,都强忍着不敢站起身,说什么都得把一局棋下完。
谁让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求来的。
她这脸皮比城墙拐角还要厚,面对这种惊为天人的体修高手,她怎么可能放过,说什么都要求点指点。
就是这个指点,跟她想的不一样。
但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指点,加上挨揍,她却能明显的感觉到,自己的确变强了。
因为非常直观的,她在挨打的时候,能抵挡的时间变多了。
余子清就抱着猫,站在一旁观看。
夏霜那表情,比唱戏的还要丰富,只是拿起一颗特别容易碎的棋子,没有捏碎,都能眉开眼笑。
余子清眼中带着怜悯。
她要是知道,里长在很久之前,就能在很脆的枯叶上绣花,叶片却不碎。
她估计都得跪在地上抱大腿,求指点了。
看了一局棋,夏霜惨败,她却跟赢了似的,很没形象的直接躺在地上,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,笑的跟二憨似的。
好吧,这种升压磨练的理念,也是余子清吹出来的。
日常血压飙升,慢慢加码,等到什么时候,被折磨的血压飙升,还能心平气和,不影响判断,不影响力量控制,那便算是合格了。
下棋只是随便举的一个例子。
按照余子清举的例子,以尘埃捏出来,很容易碎的棋子,只是入门。
后面进阶,还会用到气泡,捏着个气泡,还不能捏碎,拿起放下都不能碎,碎了就算这颗棋子没了。
下个棋,不但磨练了力量控制,还磨练了心性,还得去赢了棋,全程都不能动用任何力量,纯肉身动作,难度其实非常高。
使坏折磨人谁不会啊。
只是没想到,现在是夏霜主动求着来受折磨。
里长站起身,笑呵呵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夏霜。
“越是心浮气躁,就越是会输得彻底,不错,今天你只捏碎了十七颗棋子。”
里长看了看余子清,没有缺胳膊少腿,很好。
里长转身进了槐树林。
夏霜从地上爬了起来,揉着手臂。
“你们锦岚山,平时就是这么教导的么?”
“这种毛毛雨,你就受不了了?挨了几次打了?”
“我与里长对练了四次了!”夏霜倔强的不承认自己是挨打,非要说是对练。
“才四次,你就不行了,你好歹还是个八阶高手呢。
我家的傻弟弟,从小被揍到大,断胳膊断腿断肋骨都是常有的事。
被揍的只剩下一口气,差点被打死,都好多次了。
你还能活蹦乱跳的,都是里长看在你是客人的份上,手下留情了。”
夏霜犹豫了一下,问道。
“所以,我之前听席扬说,外面有传闻。
你们锦岚山的一个七阶体修,把一个九阶强者活活打死了。
这事是真的?”
“是啊。”
“里长出的手么?”
“是啊。”
“那你们锦岚山真有九阶体修么?”
“有啊,所以我可是叮嘱过你,来了照我的话说,不然会被打死,你还不信。”
“……”
夏霜的五官都快皱到一起了。
这么离谱的事,我怎么信?
她只是因为在大离刚被勾起了战斗的欲望,憋着劲没处使,就正好来这边找人对练而已。
哪想过,有朝一日,她差点被一个七阶体修给活活打死。
要不是她其实早就死了,她现在压根不可能还站着说话。
就是你们锦岚山的人莫名其妙,让这个力量体系都有些乱了。
“行了,里长素来喜欢教导别人,你态度诚恳点,以后有的是机会继续挨揍,先跟我去办正事吧。”
余子清带着夏霜,来到了锦岚山之南。
邗栋还跟一个旗帜似的,伫立在魃的墓前,手捏剑印,一动不动。
看到余子清回来,邗栋神情一动。
“查清楚了么?需要我去杀谁?”
随着邗栋的话,插在槐树林边缘的黑剑,微微颤抖着。
跟着余子清走来的夏霜,立刻面色一白,停在了原地,动也不敢动。
黑猫都成了飞机耳,将脑袋钻到余子清的手臂下,死死的抱着余子清不撒手。
那黑剑只是微微颤抖,夏霜便感觉自己已经死了一遍。
那微微逸散出来的杀气和一缕气息,就让她明白,她引以为傲的肉身,在这位面前,跟纸糊的差别不大。
“没事,栋哥,人已经死了,事情也查清楚了,先消消气。
这位是我请来的医师,极为专业。”
听到这话,邗栋立刻散去了剑印,身上的杀气也随之消散。
他有些局促的道。
“原来是医师啊,快快请坐。”
邗栋去搬来了石桌石凳,就这么摆在墓前。
余子清看着他有些笨拙,有些不通人情世故的样子,想笑没笑出来。
“先把嫂子请出来吧。”
“哦,好……”
陵墓裂开,一朵青莲从地下升起。
青莲绽放,露出里面的冰棺。
这个时候,那种似有似无的古怪力量,也都随之消散。
邗栋也再次听到了魃的声音。
“她说前几天,忽然之间,意识变得很清晰,好像有一根一直牵在她身上的绳子消散了,现在感觉非常的清醒。”
夏霜有些好奇的看着冰棺内的魃,她看了看邗栋。
邗栋伸手虚引。
“有劳了。”
夏霜一只手贴在冰棺上,她的身上,阴气涌动,片刻之后。
“我感觉她恢复很好,这里的环境也特别适合她恢复。
似乎问题并不大啊。”
余子清拿出一个盒子,递给了邗栋。
“看看这个,是我这次意外得来的东西。”
邗栋打开盒子,里面放着一根利爪很长很尖锐的干枯手指。
“这是她缺失的一根手指,没想到竟然还在。”
“我觉得,那人可能就是利用这个,对嫂子下咒的。”
随着邗栋打开盒子,那根手指便化作一道流光,没入冰棺之中消失不见。
夏霜再次感应了一下,摇了摇头。
“看来,不用我做什么,她现在肯定没问题了,只需要靠她自己,便可以慢慢恢复。”
“多谢。”邗栋连忙道谢。
夏霜指了指余子清,道。
“你该谢我小师叔,我什么都没有做。”
“你能来一趟,确认一下,已经是帮了大忙了,放心吧,我会请里长,多揍你几次。”
“……”夏霜眉头微蹙,死不承认:“那叫切磋!切磋!”
“啊对对对,切磋。”余子清无所谓的摆了摆手。
看着余子清的样子,夏霜的血压又开始飙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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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沈兄!”
“嗯!”
沈长青走在路上,有遇到相熟的人,彼此都会打个招呼,或是点头。
但不管是谁。
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,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。
对此。
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。
因为这里是镇魔司,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,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,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。
可以说。
镇魔司中,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。
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,那么对很多事情,都会变得淡漠。
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,沈长青有些不适应,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。
镇魔司很大。
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,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,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。
沈长青属于后者。
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,一为镇守使,一为除魔使。
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,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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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一步步晋升,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。
沈长青的前身,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,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。
拥有前身的记忆。
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,也是非常的熟悉。
没有用太长时间,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。
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,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,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,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。
此时阁楼大门敞开,偶尔有人进出。
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,就跨步走了进去。
进入阁楼。
环境便是徒然一变。
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,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,但又很快舒展。
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,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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